【假】加州山火是因水资源被剥夺和消防预算削减；消防栓没水？0扑灭？

2025-01-09

“消防栓没有水！大火0扑灭！”

【日期】2025年1月8日

【背景及来源】1月7日，洛杉矶地区发生猛烈山火，由于干燥天气和强风的影响，火势迅速蔓延，对当地居民和基础设施造成了严重威胁。据美联社报道，截止至1月8日上午，此次山火已导致超过七万名居民被迫疏散，超过四十万用户断电，其中洛杉矶县受到的影响最为严重。

在社会各界纷纷为受灾居民表达关切之时，候任总统川普发帖表示加州为了“保护一种毫无价值的鱼类”剥夺了南加州的水资源。该言论迅速传播，并引发了中文社区的广泛关注。在小红书等社交媒体平台上，有用户分享自己在微信群中看到的“加州火灾真相”的截图，也有人将《纽约邮报》关于“洛杉矶市长削减消防局预算”的文章翻译后发布。

小红书截图

事实究竟如何？这些说法是否准确？

作者：夸克拉

封面图源：Axios, Getty Images

【事实核查】

省流版：

川普主张将北加州水资源分配给南加州农田，但当前山火与水源分配没有关系。大部分山火并未发生在农田，而是由气候变化带来的干旱和强风引起。
由于需求量过大，20%消防栓因水压不足而无法顺利出水，而不是全部无法运作。
几十年来，加州干旱程度逐渐加剧，南加州很多地方8个月没有显著降雨，气候变化已成为山火背后的主要推动力，闪电引发的火灾已变得更加普遍。
洛杉矶消防局预算确实削减了约1760万美元，但这一削减在该部门8.2亿总预算中占比非常小，比上一年度仅减少大约2%，这一小幅度的消减目前并无法证明与火灾应对情况有直接关系。另外，山火应对不仅依赖洛杉矶消防局，还有加州林业、消防保护局等多方合作。

山火加剧供水压力，山区供水挑战凸显

周三清晨，帕利塞德斯(Palisades)用于灭火的供水系统因需求过大且缺乏消防直升机支援，导致供水枯竭。这在社交媒体上引发了批评浪潮，一些人误以为现场的消防栓完全无法运作。

洛杉矶水电局通过抽取输水渠和地下水源为系统供水，但由于需求量过大，帕利塞德斯山丘地区的三个100万加仑储水罐未能及时补充水压，导致约20%的消防栓供水不足（并非完全断水）。水电局表示，大火初期系统内储存了300万加仑的水，但需求量在火灾发生后15小时内达到“系统历史最高需求的四倍”。类似的消防供水压力问题并非洛杉矶大火所独有。2023年夏威夷大火和2021年科罗拉多州大火中，同样因火灾迅速蔓延及管道破裂，导致消防供水系统承受巨大压力甚至出现不足的情况。

可能很多人都无法理解消防栓为何会在火灾中干涸，但这是消防员过去遇到过的一个已知问题：当房屋燃烧并且水管开始泄漏时，整体水压会下降，这意味着消防栓很快就会干涸。

一般来说，野火很快就会对当地的水源造成压力。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水资源集团主任格雷格·皮尔斯(Greg Pierce)对LAist说：“在大多数情况下，几乎所有的野火都会很快发生这种情况，但像这样的野火尤其如此。”所以通常情况下，紧急救援队会更多地依靠空中支援，如消防直升机，来减轻水箱的压力。但这次野火还伴随着大风和空气能见度不足，所以空中支持也较为有限。

洛杉矶还有个特殊情况，在于它的地理复杂，既有内陆谷地，也有陡峭的山口，海拔变化多。原本三个储水罐的水压是足以让水通过上坡管道输送到住家和消防栓。但洛杉矶水电局表示，随着消防员从主要供水系统取水越来越多，水压随之降低，用洛杉矶水电局首席执行官兼总工程师亚尼斯·基诺内斯(Janisse Quiñones)的话来说：“我想让你们明白，干线上是有水的，只是无法上山，因为我们无法以足够快的速度向水箱注水。”换句话说，低海拔地区的用水需求阻碍了为高海拔地区水箱注水的能力。

皮尔斯认为，有此前车之鉴，以后洛杉矶水务局需要在可能发生野火的地点，尤其是山区或丘陵地区附近储备更多的水，同时设法将水泵上山。但他对《时代》周刊还表示，最根本的问题是，“我们应该更多地讨论这些地区还是否适合人类居住。”

强季风“圣塔安娜风”(Santa Ana winds)推动火势迅速扩散并蔓延。图源：美联社

山火与农田引水无关

关于供水问题的其他说法包括：昨天，候任总统川普在Truth Social发帖称，由于加州州长纽森拒绝了一份“水资源恢复声明”，该声明“本可以让数百万加仑的水流入加州的许多地区”，但纽森选择“保护一种本质上毫无价值的小鲤鱼”。因此，川普认为纽森应为本次山火负责。

对此，州长办公室在X平台回复称，所谓的“水资源恢复声明”根本不存在。

要理解这一争论，需要回溯一些背景和时间线。根据无党派非营利新闻机构CalMatters和福布斯：

首先，在2016年总统竞选中，川普曾利用地下水争议吸引加州农民的支持。2019年，川普政府发布了一项规则，推翻了《濒临物种法》中的科学结论，取消了对小鲤鱼的保护，优先考虑干旱时期的灌溉需求。加州政府为此起诉了川普政府，而拜登政府上月颁布了新规，试图恢复川普政府取消的保护措施。

简而言之，川普一直主张加州应将更多的北加州水资源分流到南加州和中央山谷的农田，而不是通过湾区三角洲进行引流。湾区三角洲的水源主要来自北加州的河流和融雪。

然而，洛杉矶的水大部分并非来自北加，而是通过已有112年历史的输水管道从内华达山脉以东的欧文斯谷引入，而非三角洲。洛杉矶的水源还包括地下水，以及从大都会水区引入的水资源。大都会水区通过科罗拉多河和三角洲向许多地区输送水资源。

去年12月，拜登政府与加州官员达成了一项新的三角洲水资源项目长期运营计划，实际取代了2019年川普政府的规则。新计划调整了城市和农田的水分配，并致力于恢复濒危的三角洲小鲤鱼和其他鱼类种群。

根据新计划，中央山谷的农民和南加州的城市将获得更多水资源，因此他们支持这一计划。而一些农民则面临水分配的减少。通过州水资源项目，从三角洲向圣华金谷和南加州输送的水量有所增加。

需要注意的是，尽管川普认为通过北加三角洲分流水资源能够滋润土地并防止火灾，但大部分野火并未发生在农田区域。当前在洛杉矶地区的三场大火主要归因于干旱和强风，加上整个南加州因为几乎零降雨的情况而变得更为严重。且没有证据表明从湾区三角洲向南加州的农田输送更多水资源能有效防止火灾或扑灭山火。

自然资源保护委员会(Natural Resources Defense Council)水资源短缺项目负责人及南加州大都会水区董事会成员马克·戈尔德(Mark Gold)表示，川普的言论没有反映加州复杂的水资源供应系统，只是在煽动政治不满情绪。他强调，目前大都会水区的水储量创下了该机构历史上的最高纪录，“这并不是从北加州运送足够的水来灭火的问题，而是气候变化带来的持续破坏性影响。”

日益严重的山火危机

截止至1月8日上午，火灾仍未得到任何控制，国家气象局警告说，火灾条件预计继续恶化，部分区域的风速俗可能达到100英里每小时，甚至接近飓风级别。目前，消防部门估计：

帕利塞德斯火灾(Palisades Fire)已经蔓延至位于马里布和圣塔莫尼卡之间的15,832英亩地区。
位于洛杉矶县东北部的伊顿火灾(Eaton Fire)到周三下午已烧毁了10,600英亩，风速已达到甚至超过80英里每小时，根据安赫尔斯国家森林的报告。
赫斯特火灾(Hurst Fire)发生在圣费尔南多谷及其周边地区，已经烧毁了至少505英亩。
塞普尔维达盆地的伍德利火灾(Woodley Fire)到周三已蔓延至30英亩。

洛杉矶消防局公告指出，当前火灾的控制率(containment)仍为0%。控制率是指消防人员使用控制线围堵火势的比例，以百分比形式表示。控制线是阻止野火蔓延的人造或天然屏障，也被称为防火线或燃料阻隔带。因此，0%的控制率并不意味着消防人员“完全没有”在灭火，而是指火势尚未被围堵。100%的控制率也并不意味着山火已经完全熄灭，而是表明火势已完全被控制，不会进一步蔓延。

洛杉矶县消防局局长安东尼·马龙(Anthony Marrone)在上午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帕利塞德斯火灾已经摧毁约1,000座建筑物，目前尚不清楚火灾原因。
加州州长纽森则表示，超过1,400名消防员、前线响应人员已被派往现场，并已调派加州国民警卫队协助应对火灾。
总统拜登批准了加州的“重大灾难声明”，使受影响的民众能够获取恢复资金。联邦应急管理局(FEMA)也批准了补助金，以报销加州的灭火费用。

根据美国干旱监测系统的报告，南加州许多地区正处于“中度干旱”状态，且已超过八个月未见显著降雨。研究表明，由人为引起的气候变化正在延长美国西部的火灾季节，并使得火灾季节更加频繁。

纵火和电力线路老化仍是山火的主要引发因素，但闪电引发的火灾已变得更加普遍。这一趋势在气候变化和干旱的加剧下尤为显著，已有超过1.63亿棵树木因这些因素死亡。火灾不仅带来极大的危险，还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耗费大量资源。例如，加州的消防预算大幅增长。随着越来越多房屋处于山火高风险区域，保险公司也在取消政策，即便房主已采取防火措施。此外，农业，特别是葡萄酒产业，也受到严重影响。

气候变化导致的高温干旱季节使得山火更加频繁，而冬季大火也变得更为常见。以往，年末的火灾可能会在遇到湿润的冬季山坡后熄灭，但如今的火灾肆虐着因持续干旱而水分被抽干的植被。即便是丰沛的降水也隐藏着危险。火灾后的降水，尤其是非常湿润的冬季，可能促使非本地灌木和草类生长，这些植物燃烧迅速，能更快地加速火灾的蔓延。不幸的是，这两者相互作用，产生了恶性循环：更频繁的山火产生大量烟雾和碳排放，进一步加剧了气候变化。一场野火所排放的污染物，甚至比数百万辆汽车还要多。此外，随着树木的不断死亡，加州失去了应对气候变化的另一项重要武器：健康树木吸收大气中碳的能力。如果这些树木被烧毁，这一过程将被逆转。

几十年来，加州的干旱程度逐步加剧：干旱的时间更多，干旱的程度更甚。图源：CalMatters

消防局预算削减是事实，但归因过于片面

1月8日，《纽约邮报》发布了一篇文章，将洛杉矶消防局的预算削减与当前的山火联系起来，称洛杉矶消防局在2024-2025财年预算中被削减了1760万美元，并暗示预算削减导致了救灾资源不足。这一报道在社交媒体上迅速引发了公众的关注与批评，许多人质疑削减预算是否会影响灭火救灾的效率和能力。

经核实，洛杉矶消防局确实在2024-2025财年面临约1760万美元的预算削减。然而，这一削减仅占该部门最终通过的总预算近8.2亿美元的一小部分，占比仅约2%，削减幅度相对较小。而且在该财年洛杉矶除警察局外的大多数市政府部门资金都有不同程度的削减。

需要明确的是，山火应对并非完全依赖于洛杉矶消防局的预算。除洛杉矶消防局外，加州林业与消防保护局(Cal Fire)以及洛杉矶县消防局等多个部门也参与了灭火行动，且在火灾规模较大时，联邦资源也已被调配用于支持救灾。因此，预算削减并不会导致洛杉矶消防局单方面承担所有山火应对责任。

虽然消防局预算削减是一个现实问题，但直接将其与山火救灾的效果挂钩是片面的。洛杉矶消防局的灭火能力并不完全依赖于单一的预算支出，更多的是依赖于多个部门的协作与调度。山火应对的实际效果往往更多取决于火灾强度、风速等自然因素（例如，强风可能导致救援直升机无法靠近火场），以及一些客观现实条件（例如，电缆被烧毁引发电力问题阻碍救火，或消防栓水压不足）。这些因素并非单纯通过预算调整就能解决或解释。

公众对消防局预算削减的焦虑可以理解，但在没有任何证据显示目前的火灾救援情况与预算消减有直接相关的情况下，归咎于预算问题就显得非常牵强。不过，考虑到洛杉矶经常发生山火，而且气候变化导致火灾季节更长、破坏性更强，市政府未来有必要优先考虑对应急准备和野火预防的投资。

结语

要理解山火的形成原因并找到有效的解决办法，我们需要正视气候变化，并采取科学的应对措施。将问题归咎于某个政客、某条政策或某个预算，过于简单化，无法触及根本原因。气候变化、植被、水资源等因素彼此交织，影响着山火的发生。比如，川普在2018年将加州山火归因于森林管理不当的说法，就忽略了气候变化等更深层次的问题，也忽略了事实：加州仅拥有州内2%的森林土地，联邦政府拥有超过60%的土地，其余的则由私人业主、木材公司和原住民部落控制。一再地否认气候变化并无助于解决问题。

火情仍在延续，洛杉矶面临着一系列应对火灾的挑战。例如，针对高风险地区的供水系统是否需要升级：一般的城市供水系统主要满足家庭和商业用水，难以应对大规模灭火需求。因此，是否需要为高风险地区专门升级供水系统，以应对日益频繁的山火。此外，考虑到破坏性火灾发生的可能性不断提升，如何合理分配财政预算和消防资源，以及如何提高居民在火灾中的应对能力，都是当前的紧迫任务。更长远来看，如何将气候适应性和韧性融入城市总体规划，不仅是为了应对山火，还需考虑飓风、地震、海啸等极端天气的影响。这些挑战需要我们从长远的视角进行综合规划和应对。

在面对持续的火灾和其他极端天气事件时，我们应当更多地进行反思和总结，需要深入分析当前应对体系中的不足，这些问题往往有着复杂的背景和原因，而复杂的问题需要我们耐心思考，而不是依赖单一的、看似“容易消化”的简单解释。洛杉矶山火事件仍在发展中，公众有权对政府的应对与救灾工作进行监督和追责，但简单归因和指责，甚至阴谋论的歪曲事实，都无助于问题的解决。

参考资料：

https://apnews.com/article/california-fires-things-to-know-winds-f93d41dc901e352b63e86ab67ef7790e

https://calmatters.org/environment/wildfires/2025/01/la-fires-donald-trump-fact-check/

https://www.forbes.com/sites/saradorn/2025/01/08/trump-slams-gavin-newsom-for-wildfires-falsely-claiming-he-rejected-water-restoration-declaration

https://twitter.com/GovPressOffice/status/1877067195043221875

https://www.newsweek.com/fact-check-did-los-angeles-cut-fire-department-funding-2011568

https://www.axios.com/2025/01/08/palisades-fire-los-angeles-residents-evacuated

https://calmatters.org/explainers/california-wildfire-season-worsening-explained/

https://www.fire.ca.gov